韓國知名樂團 THORNAPPLE,今年 11 月受「Far East Union」邀請二度來台演出,成為火球祭火舞台第二天的第一棒打者。他們在 7 月發行第三張專輯《啟蒙》之後,幾乎還沒有任何公開的媒體採訪,因此我們在演出前一天進行的這場專訪,幸運揭開了許多他們對新創作的想法。

有人說新歌〈Galaxy〉突然變溫柔了,成員們卻將它視為過去黑暗的延伸;專輯名稱《啟蒙》也並非來自 18 世紀的思想解放,反而是面向社會暴力的隱隱控訴。THORNAPPLE 一向帶著神祕形象,在專訪中卻意外地話多,他們的回答一一將我們的預設打碎重建,似是再經歷了一次啟蒙的過程。但與啟蒙主義不同的是,他們仍樂於接受大眾的各種解釋,不定義高低對錯,柔軟地反駁這個世代共同面對的挫折與壓迫。

Q. 首先請先向台灣的讀者們打招呼

盛鉉:很高興見到大家,我是 THORNAPPLE 的吉他 & 主唱,尹盛鉉。

載泫 : 我是貝斯手沈載泫。

耀燮 : 我是鼓手房耀燮。

東均 : 我是吉他手洪東均。


 

Q. 今年發行了第三張正規專輯《啟蒙 Enlightenment》,距離上一張EP《首爾病》隔了三年,請分享一下這張專輯的製作過程。

盛鉉:非常努力地製作了。如同剛剛提到,是時隔了三年的作品,比起這段期間我們經歷的事,似乎只是整理了自然累積的這些歌曲。因為是非常傾聽內心製作出的專輯,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滿意的作品。

(和過去其他專輯的製作過程有什麼不同嗎?有什麼小插曲嗎?)

每張專輯都不一樣吧,因為歌曲也都不同。與其說延續之前專輯的作法,就只是盡全力集中在製作上,也因為過程暈頭轉向,發生的趣事都不記得了。

 

Q. 「啟蒙」的名字最早出現在2017年的公演中,那時就為這張專輯命名了嗎?演唱會名稱通常是怎麼決定的呢? 

盛鉉:那時還沒有想到專輯名稱。這張專輯是在歌曲都選好後,煩惱著什麼標題能符合整體氛圍,感覺公演名稱或是專輯內容,會有什麼正好適合的,所以就取名為「啟蒙」。演出名稱的話,我們是會費心準備的類型,先想好主題或形象,再為演出取名。也會根據演出名稱,一併考量舞台設計、效果等等。

 

Q. 專輯封面是什麼意境呢?團員們能否分享各自的詮釋 

盛鉉:專輯名稱是《啟蒙》,啟蒙通常帶有喚醒某人、再教育某人的形象嘛,但是不論是設計或內容,我個人都很想要使用「神秘的 (occult)」元素,和啟蒙是相反的、迷信的形象,可以說是啟蒙帶有的負面嗎?看專輯封面的話,戴著角的某人站在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,想要加入那種神秘的形象。

載泫 :一直以來在封面這部分,都不會有特別的思考,如果要詮釋或說明,我覺得比起我們,看著這個作品的觀眾好像更加清楚、了解。

 

 

Q. 曾在訪問裡介紹《啟蒙》時提到「聚焦在透過個人私欲和想像而剝奪自由的暴力面」可以多說明一下這部分的意思嗎? 

盛鉉:之前說「啟蒙」的概念是可以貫穿整個專輯,但其實不是指所有內容都接受了啟蒙。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,我覺得現代各國的年輕人都面臨很相似的狀況,台灣、韓國都一樣,最近的話就是....應該說是「偉大的事」嗎?以前的人嚮往的精神面價值,或有可能是巨大的財富、也可能是名譽、自我的試煉、自我實現等等,我認為這都是某種慾望,在所有國家的青年們,現在對於這些東西好像有常常面臨到挫折的傾向。

現在韓國很流行「YOLO (You only live once.)」聽起來不是很積極的一句話嗎?但我聽起來不是這樣。怎麼說呢,成年人認為「因為你們年輕人無法實現什麼價值,那就只活在當下感受幸福吧,享受現有的東西活下去吧。」有點強迫的感覺?我們聽起來像是他人給予的一種強迫,所以與其說是「要啟蒙誰」的專輯,應該是我們表達出「他人想要啟蒙我們」的感覺。

 

Q. THORNAPPLE 的歌詞經常使用隱喻,盛鉉作詞時都從哪裡獲得靈感?會擔心聽眾的解讀和你的本意不同嗎? 

盛鉉:以前曾經認為是靈感來找我的,隨著一邊寫歌、製作專輯,這些(歌曲)都是不知從何時就存在我體內的,只是我沒有認知到而已。我想就像釣魚一樣,在水面上為了釣到東西而一直努力,寫歌就像是一種紀念,尤其是一邊製作這張專輯,產生了這樣的想法。

大量使用隱喻的話,我認為「A 就是 B」這種直白的歌詞也很好,但該說是我個人的取向嗎?不只音樂,電影、繪畫各種形式的藝術,如果只有片面的、單一的解釋,我認為沒有魅力。雖然我在創作時,一定也有我自己的意圖、象徵,但因為有能夠接收聆聽他們的人,我喜歡能帶來各種解釋和可能性的作品,曲解也好誤會也好,能夠給予這樣的聆聽感受似乎更讓我滿足。

 

Q. 之前 THORNAPPLE 很多歌曲的 Vocal 和 Sound 都很尖銳,但這次的主打歌〈Galaxy〉似乎比較柔和、抒情,也被認為是罕見的情歌,團員們怎麼想呢?歌迷們的反應如何? 

載泫:大家會覺得是情歌,我們在想可能是因為整個曲調、氣氛,其實我們自己在討論歌詞時,比起愛情的表現,反而是討論了很多黑暗的面向。可能是因為旋律、曲調等等讓大家這樣接收,我們也覺得蠻有趣的。

我們因為這部分收到一些「變浪漫了」的評價,但我想應該是指我們不斷地在拋開先前的印象,而人們把我們將音樂精緻化的過程用比較誇張的方式來表現,所以就用「變得甜蜜、柔和」來形容。

盛鉉:我們真的沒想過〈Galaxy〉會被視為一首情歌,但就像剛剛講的,本來就會有各式各樣的解說,對作品如此想像的觀眾就這樣子接收。我覺得世界上所有東西對我來說都是一種 metaphor(隱喻),所以對各種存在都可能抱持著渴望、愛,也可能是一種寂寞的象徵等等。

 

 

Q. 收錄曲〈Romanesque〉的故事是從9、10世紀的羅馬式建築獲得靈感嗎?歌曲跟啟蒙主義間是否也存在連結呢? 

東均:不是因為建築,是因為我喜歡的作家的小說名而取的。那本小說的內容跟我一直以來思考、苦惱的部分很相近,跟成員分享之後大家都覺得很不錯就這樣寫出來了。

盛鉉:這張專輯反而是在反駁啟蒙主義,照那些歷史上的說法,過去的啟蒙主義就是想要喚醒無知蒙昧、迷信的東西,我自己非常不喜歡這樣的啟蒙主義,用那樣的方式去扼殺固有的文化,將所有東西都啟蒙後說只有他們的理性才是正確的,我認為那是一種暴力。

包括亞洲、第三國家等等都是,有很多是西洋國家用理性的權力....,當然我們現在生活的一部分就是這樣,總之,這反而是一張在反駁啟蒙主義的作品。

 

 

 

Q. 從〈Salamander〉、〈Lion on the Shore〉到〈Kirin〉,你們的歌曲好像也常常和「動物、生物」產生關聯,聊聊這次〈Kirin〉的創作概念?

盛鉉:〈Kirin〉是指「麒麟」,這首是我們製作時最後完成的歌。內容是在描寫「創作、寫歌的過程」,麒麟這種生物是沒有實際形體的,只會留下痕跡,實際無法真的看見,可能只會留下腳印,或是雲彩裏留下一些影子等等,在傳說中如果看到那些東西,就會獲得財富或是名譽。看到這個傳說,就會覺得這跟創作、寫歌的過程....,雖然我不是為了財富或名譽而寫歌的,其實我完全放棄那些了!(全場笑)我對那些沒有渴望,但是是為了自我滿足、自我實現而創作的,寫歌就是一種超越自我的過程,所以就用「尋找想像中的形體」這種傳說去比喻。

這麼詳細地解說真的完全是第一次,在韓國也完全沒有講過......。

(這樣詳細地講解沒關係嗎?)

其實我們對這部分也蠻小心翼翼的,因為這樣解說的話,聽眾很容易會被一種說法侷限,的確會有點擔心,但反正這是我原先創作時的想法沒錯。因為我覺得不管是什麼形式的藝術,只要一離開創作人的手之後,就不是只屬於他的了,所以也沒關係。

 

 

Q. 〈A Day of Mercury〉中收錄了年初「Under The Roof」演出的現場聲音,為何會想這樣直接使用公演觀眾的聲音呢?

載泫:公演時常跟觀眾們一起演唱,團員就提出可以錄下觀眾的聲音放到專輯看看,所以那時其實很趕地準備了這個環節。

(對結果還滿意嗎?)

載泫:最後製作時要合起來真的很難(笑)

盛鉉:畢竟不是特定的歌手,大家的音准、速度、唱的時機點其實都不太一樣....

觀眾聲音出現在 Singalong 的部分,我們公演時會有很多大家一起唱的部分,特別這首歌是在發表之前就常常在公演時演唱的歌曲,在那部分常常大家一起演唱,專輯通常都是全曲在錄音室裏錄製,所以希望那首歌可以加入一點現場感,就試試看了。

 

 

Q. 請團員各自推薦《啟蒙》中的一首歌給台灣聽眾。
 

盛鉉:最後一首歌〈Black Star〉,其實歌詞是非常個人的故事,也可說是貫穿《啟蒙》這張專輯的歌曲,是我個人製作專輯時非常珍惜的一首歌。

載泫 :我想推薦〈February〉,感覺台灣樂迷們可以很輕鬆的聆聽,中版節奏的歌曲,台灣樂迷如果有看到翻譯過的歌詞,可以邊看歌詞邊聆聽也很好。

耀燮:〈February〉,是我自己很喜歡的歌,聽的時候雖然覺得很明亮,但是我邊看著歌詞,會覺得是很沒有希望的內容,歌曲氣氛跟歌詞截然不同,所以邊看歌詞邊聆聽著會感覺到很多有趣的部分。

東均:〈Romanesque〉,雖然一部分原因是我寫的,但其實最一開始分享自己的音樂時會覺得很生疏,有點不好意思。可是對這次專輯非常滿意,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聽,就是純粹很珍惜這首歌。

 

 

Q. THORNAPPLE的 現場演出在韓國總是瞬間售罄,團員在現場演出時最注重什麼?現場演出和專輯音源有什麼不同?

盛鉉:樂團公演中,如果是發表過的歌曲,一定會有固有的形式。但是同一首歌,每次現場表演時我還是會想成是不同的作品,就算再怎麼演奏地接近,每一次的演出還是都不一樣,我想這就是現場演出的妙趣。像我們的話,專輯的質感跟現場演出的質感非常不同,現場演出時更加激烈,聲音上更不整齊一點,也會有很多即興演奏,也會特別為現場演出編曲,或製作各種不同 Intro、Outro 等等,我想如果來看我們的表演,各位是不會後悔的。

耀燮:會想要將自己負責的部分很集中的詮釋好,還有每次公演會有不同的感情,融入當下的情緒去演奏,雖然打鼓不是演奏旋律,但尤其鼓又是特別能傳達出聲響的樂器,所以我都是努力傳達當下的感情。

東均:我在表演時最注重的是專注力。我個人覺得最開心、最完美的演出就是結束後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演出、不特別去思考的演出,我想那就是最好的表演。

因為投入那種程度的專注力,幾乎像是進入到忘我境界?(笑)的感覺,其實就算每次演出都努力這樣去演奏,也是有無法達到的時候,但是真的非常非常專注,偶爾就會在某瞬間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意識,會有這種公演。我想最注重的就是完全專注地投入在公演中。

(印象最深刻的演出經驗?)

盛鉉:其實我想很多公演都是這樣,我們又是很強調現場演出的樂團,所以我覺得每次的演出都非常重要,不只是我們的單獨公演。如果說印象深刻....,其實我是公演結束後,當天回想完後就不會太執著的類型,所以要說印象最鮮明的,應該就是最近一次在東京的 Far East Union Vol.4,那時我們雙方不懂彼此的語言,觀眾們雖然不知道歌曲的意思,卻非常專注地傾聽,很認真的在聆聽我們的音樂,我個人覺得很感動。

 

 

Q. 前一場公演「觀火(Fire)」中建立了四面舞台,且團員們互相面對面演奏,這樣有別於一般舞台的設計有什麼用意呢?未來還有想要嘗試什麼樣的公演設計嗎?

盛鉉:《首爾病》發表的時候,做了概念巡迴,連續三場的演出,第一場是完全沒有中間的 ment,將所有歌曲連續地演奏。接下來是剛剛提到的「觀火(Fire)」,在思考「觀火」的型態時,因為我們過去都是站在觀眾面前,雙方就是面對面、單方向的演奏、聆聽,但我們就想到比起這種單向的互動,團員面對面合奏,人們圍繞著我們觀看如何?就像「觀火」一樣,我們在中間燃燒著,而人們從外圍環繞著凝視。

(以後還有其他想要嘗試的舞台嗎?)

盛鉉:已經做了四年的系列巡迴,雖然未來的形式還在想,但我們對一般的形式已經感到疲乏了,所以還是會努力去找更多新鮮的東西。

 

 

Q. THORNAPPLE 組成已經十年,這之間 THORNAPPLE 有什麼變化呢?

盛鉉:我進入30歲,對於創作這件事比以前會想得更深,變得不太健康,所以應該要好好管理健康了,因為沒有健康什麼都做不了。不知不覺就這樣過了十年,也覺得蠻欣慰的,大家一起在一個團隊裡做十年不是容易的事,會覺得還可以做的時候就堅持到底。

另外也想跟大家分享的是,其實在我們國家,沒有透過電視節目或大眾文化,對樂團來說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,畢竟因為樂團不是主流音樂。但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下維持了樂團十年,不斷帶給大家音樂,其實我跟團員們都感到蠻自豪的,希望每年每年可以持續下去。

耀燮:在這十年一直都參與其中,我也不斷地成長,其實也沒有特別感受到很大的變化,就是在各方面一起成長的感覺,希望未來也能持續下去。

 

Q. 最後想對台灣樂迷說的話

台灣是我們很喜歡的地方,這次終於久違地再來演出,希望未來在台灣可以有越來越多公演機會。

photo by Handerson_yau Photography / Happy Robot Record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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